薛城並沒有多說其它,只是搖了搖頭,道：“我說過,我的身子已經毀了,餘下的日子只想照看著哥兒姐兒也就是了。”說完,卻是沒有在看王菀一眼,直接走了。

自那之後，薛城同王菀之間，似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，王菀只當他是寄住在薛家罷了，相敬如賓也就是了,這樣一來，倒是讓她更加的自在些了。

奇珍館在京中開了分店，這讓王菀一時之間倒是抽不出身來,著實忙了許久，待閑了下來，已經到了這年年底，王菀是正經的宗婦，到了年底總是忙碌些，前幾年有著劉氏的幫襯，她倒也不覺得什麽，今年雖說在京中，可上香祭祀，人情往來，俱是要她操心的，故此頗為不易些，不過大致卻也熟識，倒也沒出什麽差錯。

林軒說是要跟著先生好好念書，想要參加今年的秋闈，故此也就沒有回江南，王菀雖說有些愕然，可卻也沒多說什麽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這古話自來都是準的。

在年夜飯的時候，王菀準備了一大桌子的飯菜，笑言道：“崔先生是蟠兒的師父，軒兒又是蟠兒的師兄，這樣說來，我們俱都是一家人的。”說著就讓兩人入座。

崔子言笑著點了點頭，看向薛城道：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說著拱了拱手入了座，林軒緊隨其後。

王菀笑著說道：“既然是家人，就不必這般客氣。”說著就讓蟠兒和寶姐兒給崔子言行了禮之後，才將寶姐兒抱到座位上，綁了圍兜，叮囑道：“姐兒自己吃飯可好？”

寶釵乖巧的點頭道：“娘親放心，我會自己吃飯。”她如今是大孩子了，早就能自己吃飯了。

蟠兒雖然淘氣些，可卻對崔子言很是尊敬的，他雖學問不好，可因著媽媽的緣由，倒也格外尊重學問好的人。

這一頓飯倒是顯得格外的熱鬧與溫馨。

過了年，王菀就帶著薛城還有哥兒姐兒去了王家，老太太瞧起來很是高興，一手抱著蟠兒，一手抱著寶姐兒，看著薛城行禮，笑的合不攏嘴，待薛城同王子騰離開後，王菀才仔細的端詳了老太太一眼，笑道：“母親瞧著氣色好，可見是嫂嫂伺候的好。”

“妹妹這話我可愛聽！”史氏撫掌樂道。

王菀笑著走到老太太身邊，依偎在她身邊，對著史氏樂道：“嫂嫂不必謙虛，我實話實說而已。”

“母親~~您瞧瞧二妹妹這張巧嘴兒。”

“讓她說這軟和話可不容易。”老太太拉著王菀的手嗔笑道：“那張嘴兒不氣人就阿彌陀佛了。”

“娘~~”王菀晃了晃老太太的手撒嬌，也不在乎那張老臉老皮兒了，反正她又不是如今這歲數，她還可是花骨朵兒一般的年歲呢，此時不籠絡住老太太更待何時？

說句大不敬的話，若真有一天老太太去了，她再不得王子騰看重，她就真的沒有娘家可依靠了，薛城雖然身子虧了，可好歹人還在那裏的，就算有人相逼，可卻不會太過分，畢竟薛城是薛家族長，站在道義的這邊上，可若真有一天，老太太去了，薛城也去了，薛蟠年紀還小，她該如何自處？薛家那一大家族，是她能夠應付的了的麽。

先前是她太過於高估了自己，只覺得隨心所欲就好，她不痛快，別人也別想著痛快，可這世上又哪裏有真正的隨心所欲，那只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，一個女人，即便你不是這個世界上的土著，可卻也要順應這世間的規矩。

王菀垂下了眼眸，看不清楚神色，她也不過是在這規矩中尋找一個最舒坦的生活方式罷了。

“在想什麽？”老太太疑惑的看向她，王菀連忙扯出了一絲笑，左右看了看，才道：“姐姐還沒回來麽？”

老太太嘆了口氣，才道：“大丫頭在國公府也不容易，她如今又當著家，怕是忙的很。”老太太搖了搖頭，笑道：“她說是要來的，怕是要晚上些。”

王菀瞇了瞇眼睛，看了史氏一眼，才輕聲說道：“母親，姐姐她在府上是否太過於高調了？”人家張氏還好好的活著好吧，並且還有兩個兒子，賈瑚賈璉也都在撫養在張氏膝下，又有娘家倚靠，王氏這樣壓著張氏怕是不大好吧。

老太太沈默了片刻，神情有些矛盾，倒是史氏了然笑道：“瞧二妹妹說的，大妹妹在國公府當家是姑媽發話的，她行事穩重，自來得姑媽看重些，這有何妨？”她揚了揚眉，大妹妹在國公府當家，榮國府老太太又是自己的嫡親的姑媽，這樣一來，她與大妹妹也算是互惠互利，雙贏罷了。

王菀瞧了瞧老太太的神色，也算是知道她的意思了，暗罵了自己一聲，卻是略有些遲疑的說道：“可我聽說張老夫人似乎很不滿意……老大人雖說沒了，可她還有三個嫡親的哥哥呢，今年過了孝，該是要入朝了吧。”說著就端起茶抿了一口，這才笑道：“我是覺得呢，咱們沒必要因著這點子小事兒，得罪張家不是？哥哥如今在朝為官，本就辛苦，若是因著家宅小事兒，得罪了他們，豈不是另哥哥難做？”

張家三月份就要出孝了，府上的管事兒也要預備著采買東西，夫人小姐們用的胭脂首飾，還有老爺哥兒們用的衣衫配件，都是要換新的了，少不得要同他們打交道，王菀這才知道了些。

張老夫人只張氏這一個閨女兒，自來就是疼寵著長大的，因著她先前兒在閨中的時候同老國公夫人相熟，這才松了口，應了賈赦的親事，可卻不想老國公夫人去了之後，張氏的地位一下子就變了，先前兒因著守孝，家人俱都不在京中，張氏少不得要低調行事，惹著姐姐，可若是張老夫人同兒子們過了孝，回京之後，賈府難道不得給張家一個交代？

“妹妹這話我倒是不愛聽了。”王氏的聲音突然傳來，王菀揚了揚眉，笑著站起身來，將王氏迎了進來，王氏卻是哼了一聲，終究還是沒忍住，數落道：“妹妹真是好狠的心，姐姐日日憂心你，而你卻倒好，竟是替張氏說起了話來。”說著她就坐在老太太身邊，哭道：“娘，我這些年過的怎樣的日子您難道不清楚麽？”說著她直接瞪向王菀，道：“如今她倒是偏幫著外人了，張氏有娘家？難道我沒有娘家了不成？我們王家四大家族出身，先前也是接過駕的，就連皇上都念著我們家的好呢，哥哥破得皇上看中，婆婆讓我管家？難道我還能替哥哥招了禍端不成？”說著就嗚嗚的哭了起來。

王菀有些訝然，只得看向老太太，抿唇道：“姐姐說這話可是冤枉妹妹了，我這還不是替姐姐著想麽？”

“若真是替我著想，就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來。”王氏顯然還有些不滿。

“好了好了，你們是嫡親的妹妹，她不替你著想難道還會想著張氏麽。”老太太連忙開口勸誡，道：“你妹妹說的也是在理，並非我嚇唬你，若張家真因著這事兒發難，你婆婆少不得也要駁了你管家的權勢交給張氏，到時候還不是你沒臉麽。”說著她拍了拍王氏的手背，嘆道：“到時候你又能如何？”

王菀冷眼旁觀著，她只是直直的挺起脊背，端著杯子喝茶，並不插話。

“娘，連你也這麽說！”王氏不依的叫道：“我若是連管家的權利都讓了出去，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國公府又該如何自處？”她瞪大眼睛，眼圈漸漸發紅，哽咽道：“今兒早起的時候，我那小姑子回來了，在林姑爺面前，倒是嫻靜淑雅，她身邊的一個丫頭開了臉，成了通房，老太太就怨上了我，只說那丫頭當初是我給小姑子挑出來的，我豈不冤枉？”

王菀喝了口茶，低垂著眼眸，只聽老太太一拍炕桌，大怒道：“真是豈有此理，這事兒同你有何幹系？”說著她就拉著王氏的手哭道：“我的兒，真是苦了你了。”娘兒倆抱頭哭了哭，老太太拭了拭眼角，才道：“這做人媳婦兒同做姑娘時畢竟是不同的，那敏丫頭最是得你婆婆歡喜，她也只她一個閨女，自然是偏心些的。”

“母親，我又何嘗不知道這些？”王氏拭了拭眼角，卻是覷了王菀一眼，道：“我處處忍讓，事事以婆母，兄嫂為先，她們不念著我的好倒也罷了，如今竟是連嫡親的妹妹都不理解我，我這活著還有什麽勁兒！”

老太太聽她說的可憐，看向王菀的目光就有些歉意，道：“二丫頭，快給你姐姐道歉，她這是受了委屈了。”

王菀暗地裏翻了個白眼，揚了揚眉，被史氏輕微的拉了拉，使了個眼色，王菀才壓下心中的氣悶，僵硬的扯了扯嘴角，才道：“母親，女兒一向不大會說話，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女兒這一回吧，瞧我這話說的，我不也是替哥哥姐姐考慮的麽。”說著就委屈上了，抹了抹眼淚兒，哭道：“姐姐只光是埋怨我，可我是您嫡親的妹妹，我又哪裏會偏幫著別人？”說著她眨了眨通紅的眼圈，道：“我同那張氏又不相熟，為了什麽去幫著她！怪只怪我不會說話，好心辦壞事了。”說著就站了起來，道：“罷了罷了，姐姐既然這般誤會與我，日後我且不必想著你也就是了！”直接甩袖離開。

史氏看了老太太一眼，見她眼中有些歉意，亦有些擔憂，連忙站起來笑道：“母親不必憂心，二妹妹說話一向直接，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，我去瞧瞧，一會子保準笑容滿面的。”

老太太面上這才露出了笑容，點了點頭，道：“去吧，好好勸著她些。”說著就讓史氏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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